不动摇。 他也奇怪, 她竟会成为唯一的例外。 最初是明白她并不脆弱,才放心地倾泄了关注。他不必担忧莫名的失去。而到后来,底线一步步降低。 平生以为绝不会出现的情感,就这么出现了,少之又少,他将其都给了一个人,也只能给这一个人。 如今,何必在乎这最后一点呢? 剩一点筹码,与全部交付,又有多大不同? 更何况,有一个声音那么强烈,难以忽略。 ——这是我发掘的珍宝啊。 是我找到的孩子。我看着她长大,是她半个抚育者,我不害怕她聪明得诡异,放心地付出所有爱意,也不惧她反手给我一刀——适者生存,那至少证明,她会在未来过得很好。 外力是夺不走她的。 琴酒一直明白。 但他没想到,如有一天,她自己迈向了灭亡…… 对她选择的道路生气愤怒的同时,他也真不知道该怎么办。 关于她,他曾有许多美好的构想,如今全被否定,也不过是回归最朴素的本愿。 或许那同时也是最奢侈的愿望。 “你问我需要你做什么。”琴酒道,“小瞳,我需要你留下来。” [“我需要你……”老师,你究竟需要什么?] “留下来?”她顶着泪眼重复了一遍。 “是的。Stay with me.”琴酒说,“但,不用在我身边,不需要站在我这一方。” “想去哪里都行,想做什么都可以,想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,地上这个人,英国的那个侦探小子……或者日后你喜欢的什么其他人。只要你留下来。” 只要你活着。 “不……” 她看着他,眼瞳里全是悲意。 显然,她听懂了他在说什么。 枡山瞳哽咽了一下。 “你不会,你不能要求我……” [老师,唯独别要求我这个……] “是。”他听起来很坚持,“我会,我在要求你。” “那很困难……”她说,“我做不到。” ——我想过无数次的结束,没有一次是重新启程。 “那你也该面对一次真正的难题了。”琴酒说,“不是吗?确凿的挑战。否则有什么意思?” “再说了。”琴酒抬了抬下巴示意旁边的人,对方的面色不再惨白,足以判断快要苏醒了。 “当作我与你的新交易吧,地上这个人可不是白救的。” 觉察到了安室透的好转,女孩的气息明显稳定了不少。琴酒留意到了枡山瞳的转变,心口响起一声轻叹。 她半湿的金发垂落在耳边。 他垂下头,薄唇贴上了她冰凉的发顶。 “小瞳。”琴酒道,“你知道吧,狙击手要捡起落下的弹壳。” “我要你做的事情差不了多少。”他道,“我要你从这片海里,打捞起你丢掉的东西……” 重拾你放弃的生命,拼凑已破碎的灵魂。无论多么痛苦,无论是怎样的狼藉。 在枡山瞳的眼中,他的银发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。 是那一天,它们改变的那一天。 她意识到,纵使她在一个人身上寻找另一个人的影子,他和他是不同的。 但也没有那么不同。 “为什么你非要我这样?” 她的泪水再次滑落。这次他真没办法了。 一阵低低的歌声响起了。 “Si scrive Alfa ma si legge Grabov……” 厚重低沉的男声吐出的是意大利语,唱诵的歌谣简单而悠扬。 这是一首童谣。 “……格拉波夫,它是颗一百万年的小行星,找到它的人觉得它很特别。” “它绕着小太阳转,像小熊跟着大熊。” “有人说它长大后,会和地球一样。” “一样或不一样,这些都不重要。” “宇宙那么大,星星都有属于自己的位置……”[注1] 在他的孩童记忆里,这是少有的温馨时刻。如今重演,他尽力让她能感受到相似的安慰之意。 枡山瞳从没想过会见到这种场面。 “对我来说……” 止住了她的眼泪,歌声落下,琴酒低声道,“你就是那颗小行星,Il Piaa Grabov。” 我的格拉波夫。 “你明白吗?” 是不一样的星星,在哪里都没关系。 只要它还在天空里,而不是一闪而逝的坠落。 “去你喜欢的那一边吧。”琴酒道。 枡山瞳慢了一拍才睁大眼。 “我……我没……” “真没有吗?” 她立在原地,脑海中闪过的是不同身份下的记忆……喜怒悲欢,形形色色的人等……甚至还有幼稚的电子音……“宿主,那也是部分的你”…… 什么才是真正的自我? 那或许不是朝夕间就能获得的答案。 琴酒将信号弹塞入她的口袋。 “小瞳。” 他郑重地唤她。 “嗯?” 那双绿眼睛雾蒙蒙的,长睫也湿漉漉的。 ——别再让我看到这样的眼睛了。 “不用怕。”他说,“那只是彼岸,不是深渊。” 银发的男人仰起头。 悬崖边,那座记忆中的别墅在荡起的水汽中若隐若现。 是这里。 当年,曾将她带来,如今,他也要在这里将她送走。 “我从不担心你做不好什么事,只要你想去做。”琴酒道,“丢开牵绊你的东西,以后也不要再来见我。” “你是毋庸置疑的珍宝,谁能有你在旁都要感谢上苍。” 他用指节碰触着她的侧脸,仔仔细细地看着她,像第一天,也像想象中之后的每一天。 “试着出发吧。”他说,“答应我,现在就许下承诺。” [答应老师,面对新世界,去试一下吧。] “小瞳,你会在天空里找到你的位置,创造你想要的未来。” [塞西利娅,走出那片雾,走入你真实的人生。] 任务,系统。 定义,阵营。 他人的看法,自设的限制…… 长久以来寄托于他处的意义…… 华美而精致的玩偶,其上的丝线一根一根断裂。 它或许会从天鹅绒的展台上跌落,但更可能的是走向自由。 枡山瞳的眼泪坠下。 “我答应你。” 她说,“我会……” “真好。”他笑道,“那现在就是分开的时候了。” “大哥?” “这个地点就很合适,也很好。”琴酒松开手,“作为出发点。当初,你没有选择的机会。如今,再来一次吧?我问你,你要跟我走吗。然后你摇摇头。”